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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李圩轶事

距今大约五百年前,一位李姓的族长,带着他的子孙自潜、怀入桐,由古挂车隘道沿河顺流而下,择水而居,一块被当地人称做“金盆望月”的土墩子使族长驻足,爨火炊煮。在经过了一天一夜的仰观俯察后,族长毅然向他的祖、父、子、孙们宣布: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元末的兵燹使原本根在中原的大量徽州先民开始了北上回迁。桐城李姓是这些先民失土流播队伍中的一支。经过元末至清初数百年间的克勤克俭,定居李圩的李氏一支聚攒了丰厚的田产和财富,耕织人家瓜瓞绵绵,族中子弟的窗前渐渐散发出了书香。明末张献忠攻桐往来于桐城的西大路,李圩是官兵与“流寇”反复掠夺的天然粮仓。防守兵火与匪患,就成了李圩一族人的头等要务。于是原本在一片沃野中筑起的高墙轩门,又多了一圈深深的堑壕,李圩也就成了皖西南畈区少见的一处人工水围子庄园。

李圩庄园几百年间兴衰荣辱与历史的烽火、世运隆替密切相关:天下太平则安居泊如,刀光剑影则合族皆兵,其间经历了几次乍兴乍废。

这座庄园的繁盛最初兴起于清代道咸年间。上了年纪的人善于用故事传衍历史,李圩的历史没有史志记载,传说成了它向后人留存这里曾发生的人和事的最佳形式。值得李圩后代子孙炫耀的是,清代的某一个时期,由挂车河水路用船装来的财富再用牛车拉进了围子里,于是,堑壕愈浚愈深,墙垣愈筑愈厚,庄园的大门楼直指云表,从六十里外花山运来的石料和江南运来的合抱粗的木材堆成小山。至道光年间李圩出了位四品顶带花翎的官员,这是李氏门庭的荣耀,这位四品老爷少时即寒窗苦读,族中弟子们陪着他从李圩一路艰辛走到了京师,这一条布满荆棘的路是李姓一族从元末到晚清数十代人用希望和艰辛铺成的,前辈的成功激励了围子里几代子孙朝着科举的道路上跋涉前行,从未止步过。

然而太平天国与清兵在挂车河流域大小村庄前后往复激斗了三年。庄园里财物耗尽了大半,子孙也中断了入仕的途径,围子外堑壕里的碧波被鲜血染红了一次又一次,李圩在经受这一次劫难后,元气大伤。

庄园水围子里再度喧嚣是在抗日时期。抗战进入了第二个年头,安合公路和桐城西大路成为日寇军车运往华中给养的要道,李圩恰在两道之间,旋即成为战略要地。这座方广不足五十亩的水围子突然有一天出现了民国要员的身影,有一种说法是国民党省党部曾避难于此,另一种说法是国民党省抗战动员委员会巡回至此,不论真伪,当时确实有一批国民党要害机关驻进了李圩,这里一度成为皖省抗战的中心,我猜想拆除桐城县周长六里的城墙指令是否从这里发出的。围子前楼上两处暗孔,当年日夜架设着锃亮的枪口,表明这种防御设施已超出了平时防备的规模。受李圩一族人尊重的族长李伯喈(音)是为抗战奔走于国共两党之间的民主乡绅,族中人称伯喈先生叫八爹,八爹身材伟岸,神闲气定有儒士风度,他一面为国民党抗战筹措军需,与大员们周旋,使李圩人免受渔肉,暗地里又与桐西游击大队接触,提供情报,接济钱粮和武器弹药。李圩人说,自清朝那位四品老爷之后,李圩再有没有出现显赫的人物,几百年来八爹才是个人杰,那四品老爷虽然学富五车,清廉刚正,但远不及八爹在李圩深陷危难之际,身上展现出来的民族大义和凛然正气。

公元一九六八年前后,李圩庄园遭到了空前劫难。明末和晚清的兵火没有毁掉李圩的一间房舍,那时有全围子里的人众志成志保卫家园,可文革的东风却使庄园的大门楼在一夜之间被刮得轰然倒地。李圩庄园宏丽的门楼是桐城乡间少有的建筑,高达三丈的石雕,轩昂庄重气势恢宏,三重飞檐端凝雅重。夜风吹铎,那清脆的声响是围子里孩童入梦的小夜曲,它伴和着家家子弟琅琅书声,让李圩文脉不绝。门楼上或描绘或雕镂的戏曲故事和奇卉瑞草,是祖母们讲不完的故事题材,梁祝化蝶与董永路遇的彩绘让姑嫂妯娌们不知流下了多少悲欣的泪水呵。

突然一天李圩来了一位公社的干部。他以一个赤贫的后代代表全大队贫下中农宣布李圩是桐城的“刘文彩庄园”,必须铲除剥削阶级的老窝和宣扬封建迷信的毒草。在他的鼓动下外村的几十个学毛选积极分子与围子里几个“困难户”,锤锄铁钎绳索扁担齐上,一幢屹立了数百年花岗石门楼被当作“四旧”的产物被拆除殆尽。门楼没了,只剩下一面坚如磐石的石墙,孤零地站立在凄风苦雨之中。从此,繁富了数百年的一座庄园顿时萧疏凋蔽、空寂无声了。李圩人冥冥之中觉得这块金盆之地气数已尽,祖先积聚的福泽至此将会断绝。

数年后,聚居了三百多口人丁的围子只剩下一半人口,十数年后,围子里五十户人家只留下不足五户。多年失修的屋舍墙垣倾颓,梁柱横陈,古井生苔藓,蒿草没人迹。这些就是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李圩庄园今日的景象。

对李圩的倾心缘于我对乡土文化的钟爱。儿时常听父辈感喟那些失落了的精神家园,心中就生出莫名的惆怅来。分布于城乡的许多文化遗存像李圩庄园一样早已成了废墟,寻找乡土文化遗存里那些渐渐湮没的故事,是这个时代赋予我的使命,这是我早在十年前坐在李圩水围子井边时就生发出的一种预感。李圩昨日的衰况,将为后人带来一种文化生命被摧毁了的心灵震撼,就如同圆明园,那些横七竖八、残断毁圯的石料所堆砌成的遗址公园一样,在今人以至后人看来,保持原貌远比再复原一座更为闳丽的名园更有警世作用更具美学价值。李圩庄园是李圩的先人用劳动创造的文明成果,又毁于今人的无知与蛮动。悲剧的崇高在于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不用再去搅动那围子里沉寂了三十多年的一湾碧波了,因为那里已积淀了李圩五百年的兴废史;也不必再去撬起那些被尘土堙埋的花岗石柱础了,因为那里已尘封了半个多世纪的血与火的岁月。李圩已成过去,就连一个叫惯了几百年李圩的名字,前面也缀上了新的地名。李圩真的成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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